母亲该请二位太太、老娘、婶子都过园子里坐着去罢。”尤氏道:“也是才吃完了饭,就要过去了。”凤姐儿说:“我回太太,我先瞧瞧蓉哥儿媳妇,我再过去。”王夫人道:“很是。我们都要去瞧瞧他,倒怕他嫌闹的慌,说我们问他好罢。”尤氏道:“好妹妹,媳妇听你的话,你去开导开导他,我也放心。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。”宝玉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瞧秦氏去。王夫人道:“你看看就过去罢。那是侄儿媳妇。”于是尤氏请了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。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了。
《红楼梦》第11回,“贾珍,尤氏,贾蓉好不焦心”,分别焦心什么?《红楼梦》第十一回有一句话:“贾珍、尤氏、贾蓉好不焦心。”他们焦心的是秦可卿的病。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:“秦氏也有几日好些,也有几日仍是那样。”是说秦可卿病情反复,时好时坏。
他们焦心的是秦可卿的病,我们就从秦可卿的病说起。
秦可卿为什么生病?生的什么病?秦可卿病的十分突然,十分蹊跷。病情发展得很快,半个月前还好好的,现在就不能挣扎着来陪客了。尤氏说:
他这个病得的也奇。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,太太们顽了半夜,回家来好好的。到了二十后,一日比一日觉懒,也懒待吃东西,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。
病由心生,秦可卿之所以生病,和她性格有关。
一来她心细如发,思量过多,尤氏说她“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,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。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。”
二者她秉性要强,王熙凤不愧是她的闺中密友,非常了解她,贾敬的生日她不能出来,凤姐儿说:
“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,今日这样的日子,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。”
从后文我们可以知道,秦可卿和公公贾珍有不伦关系。此事是秦可卿心头的一块巨石。她思虑过多,怕被人察觉她和贾珍的关系。秉性要强,怕被人察觉后千夫所指,身败名裂。后文畸笏叟批语说原文删了“遗簪”、“更衣”两节故事,有四五页,内容不少,估计有秦可卿丑事被人撞破的情节。所以她心理负担非常重,就病倒了。
张友士确实有真才实学,他给秦可卿的诊断也算精准。他说秦可卿心性高强聪明,聪明忒过,则不如意事常有,不如意事常有,则思虑太过。忧虑伤脾,肝木忒旺,造成了水亏木旺,给她开了“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”。
秦可卿的病表面上是肝脾失和,消化不良,实质上是心病。秦可卿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,并且已萌死志,她对王熙凤说:
“任凭神仙也罢,治得病治不得命。婶子,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。”
宁国府延医抓药,还请了颇有名声的张友士来看病,但秦可卿的病并不见起色。所以贾珍三口“好不焦心”。他们表面上都是焦心秦可卿的病,但实际上却各怀心事。
公公贾珍异乎寻常的关心作为公公的贾珍对秦可卿异乎寻常地关心。他对秦可卿病情的担忧都挂在脸上了,冯紫英都看出他面带抑郁之色了。冯紫英向他推荐了医生,他一刻也不耽误,即刻差人拿着名帖请去了。
张友士看过病后,贾蓉还要将药方子和脉案都给贾珍看,说的话也都回了贾珍并尤氏了。儿媳妇的事应该婆婆操心,但公公贾珍明显比尤氏更上心。
贾珍对秦可卿的花费非常大方。他告诉贾蓉:
“他那方子上有人参,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。”
尤氏告诉贾珍,大夫们一日轮流着四五遍来看脉,弄得秦可卿一日换四五遍衣裳。贾珍说:
这孩子也糊涂,何必脱脱换换的,倘再着了凉,更添一层病,那还了得。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,可又值什么,孩子的身子要紧,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,也不值什么。
确实不值什么,后文秦可卿去世,贾珍要尽其所有为她办丧礼。上等杉木棺材贾珍都不满意,不顾贾政的劝阻,非要用价值千金、亲王规格的樯木棺材。仅仅是为了丧礼上好看,就花费一千多两银子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,秦可卿就成了五品恭人了。他爹给他捐官,贾蓉这小子还是沾了媳妇的光。
封建社会礼教,男女授受不亲,公爹和儿媳妇之间要避嫌。贾珍的举动实在不合理。
“秦可卿死封龙禁尉”一回,贾珍表现得更怪异。他哭得泪人一般,如丧考妣,悲痛得走路需要拄拐。
此回批书者畸笏叟批语写:
“秦可卿婬丧天香楼”,作者用史笔也。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,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?其事虽未行,其言其意,令人悲切感服,姑赦之,因命芹溪删去“遗簪”、“更衣”诸文,是以此回只十页,删去天香楼一节,少去四五页也。
从这段批语和贾珍的种种不正常的举动,我们得出一个结论:贾珍有“扒灰”行为。
贾珍为秦可卿的病心焦不已,一则他对秦氏存在孽情,二则他明白秦可卿因何患病。
婆婆尤氏祥林嫂般的宣扬尤氏表面上对秦可卿的病也很担心,而且她把她的担心到处对别人讲。
璜大奶奶,一个不相关的本家,尤氏对着她极力颂扬秦可卿,并反复强调自己的焦心:
他这为人行事,那个亲戚,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?所以我这两日好不烦心,焦的我了不得。
婶子,你说我心焦不心焦?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,我想到他这病上,我心里倒象针扎似的。
对贾珍说:
如今且说媳妇这病,你到那里寻一个好大夫来与他瞧瞧要紧,可别耽误了。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,那里要得?
贾珍说冯紫英推荐了名医,尤氏表示“甚喜”:
尤氏听了,心中甚喜。
对邢夫人、王夫人等人说:
到了二十后,一日比一日觉懒,也懒待吃东西,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。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。
对贾珍和秦可卿的事,尤氏不会没有察觉。但是贾珍独断专行,尤氏对他根本无计可施,无能为力。
尤氏也表现出对秦可卿病情的担忧,一是迎合贾珍,二是欲掩家丑。后文惜春说风闻有人背地里议论不堪的闲话,文中写”尤氏心内原有病,怕说这些话。听说有人议论,已是心中羞恼激射。”作为宁国府的当家主母,尤氏还是想维护面子。她表示对秦可卿的担心,想向外人证明秦可卿的病是正常的,而且多次强调“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”,意欲把人的思路往怀孕上引导。
其实尤氏也做了无声的抗议,秦可卿发丧的时候,她就“正犯了胃疼旧疾,睡在床 上”。尤氏实在可怜可叹又无奈!
丈夫贾蓉不正常的冷漠与贾珍的热切关怀相比,作为丈夫的贾蓉,在秦可卿患病过程中的表现,完全是一个旁观者的姿态,冷漠得不近人情。请张友士来出诊,贾蓉是奉父亲之命而为,就是在应付公事,完成父亲交给的差使而已,好像并不是给自己的妻子请医生似的。
秦可卿对王熙凤说,她和贾蓉夫妻恩爱,他敬我,我敬他,从来没有红过脸儿。此时贾蓉正在旁边,一句回应都没有,沉默地予以否定。
张友士来诊脉,贾蓉连发三问。
先问“可治不可治”:
贾蓉道:“先生实在高明,如今恨相见之晚。就请先生看一看脉息,可治不可治,以便使家父母放心。”
再问“治得治不得”:
遂问道:“先生看这脉息,还治得治不得?”
三问“与性命有防无防”:
贾蓉看了,说:“高明的很。还要请教先生,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?”
贾蓉的问话令人心惊,似乎在盼着秦可卿的病不可治。而且有一句“以便使家父母放心”,意思是不放心的是父母,作为丈夫的他并不担心。
父亲和妻子的丑行贾蓉也不会不知,在贾珍的淫威下,贾蓉只能沉默,但他对他们是充满恨意的。贾蓉的“心焦”是假的。
结语秦可卿一场病,揭开了宁国府的遮羞布。宁国公淫乱不堪,父子聚麀,公公扒灰。对家庭丑事,贾珍一家三口都心知肚明。正所谓:
擅风情,秉月貌,便是败家的根本。箕裘颓堕皆从敬,家事消亡首罪宁。宿孽总因情。